大鹏的内心里,一直藏着个秘密:
想当"大哥"。
这个想法,早在他还在搜狐供职时,就已经显现了出来。有搜狐前员工向「文娱春秋」透露,有一年,刚拍第一季《屌丝男士》时,大鹏半开玩笑,半认真地对团队说,希望大家以后都尊称他为:大哥。
团队里的小年轻们,嘴上叫着,心里却犯嘀咕。有人比较抵触,私下和朋友吐槽:"叫他大哥没问题。可万一哪天跟成龙大哥同台,咱怎么叫?一个是真大哥,一个 …… "
话糙,理不糙。那会儿的"大哥",江湖上认的,是真刀真枪打出来的那几位。你一个拍网络短视频的,也配叫大哥?
但,大鹏觉得配。
当"老大"的梦,大鹏从初中就萌生了。当时,他模仿蔡志忠画过一套漫画,把同学都编排进去了,有人是将军,有人是乞丐,而他的角色,是国王。
十多年后的 2025 年 7 月,大鹏执导的电影《长安的荔枝》上映,好评如潮,豆瓣开分 7.7。
在而今的电影市场,尤其对于一部国产古装片来说,这一分数,算得上是相当不错的成绩了。外界给出的评价,也多集中在"质感强"、"大鹏又进步了"这些赞美之词上。
的确,《长安的荔枝》是"完成度极高"的一部电影。
从《煎饼侠》(豆瓣评分 5.8),到如今的《长安的荔枝》,在踏入电影圈 10 年后,大鹏的导演能力确实在肉眼可见地精进。在名导纷纷扑街、同辈导演能力不济的当下,这种进步,难能可贵。
大鹏,真的成了"大哥"。
25 年前,大鹏参加高考,考了 474 分,原本怀揣文艺梦的他,听从母亲的建议,进了吉林建筑工程学院。大学里,他不安分,组建了"天空乐队",在长春的地下摇滚圈小有名气。
后来,认识了一个隔壁学校弹吉他的小瘦子,弹得好唱得也好,想加入乐队,但大鹏没要他。那个小瘦子,叫金志文。
大四那年,一个女网友说可以帮他实现梦想,介绍了一个哈尔滨的唱片公司老板,焦总。
公司叫名人唱片,老板焦总说,北京的音乐人都夸他写的歌很棒。公司墙上挂着女歌手纪如璟的签名海报,大鹏觉得,自己的海报很快就要和她做邻居了。(后来纪如璟转型幕后,担任唐嫣的经纪人。)
但明星的邻居不好当。焦总说,他们包装的是自费歌手,一张专辑,制作费十五万。
十五万,对一个来自吉林集安、母亲常年患病、家里开着小饭馆的家庭来说,是天方夜谭。大鹏回到家,自己订了家饭店,把奶奶、叔叔和爸妈全请来,开了一场"众筹"会。最后,父母凑了三万八千块钱给他,说尽力了。
大鹏拿着这三万八,回到哈尔滨,跟焦总说,剩下的钱算他欠公司的,可以打欠条。焦总同意了。
2003 年 11 月 20 日,大鹏在北京签了约,交了钱。合同期三年,违约赔五十万,收入一九分,他还欠公司十一万二。当天下午,他在录音棚录了第一首单曲《醉心》,只唱了两遍,音乐总监就说,可以了,靠后期修。
那是他最后一次见到焦总和音乐总监。
几个月后,焦总的电话成了空号。大鹏跑到哈尔滨,名人唱片公司已经人去楼空,墙上的纪如璟也没了。他感觉自己的心也空了。
他发现,自己被骗了。
大鹏后来的很多选择,可以用两个字概括:掌控。
他被骗,是因为不懂规则,只能任人摆布。所以,他要成为制定规则的人。
这,或许是他想做"大哥"的原因。
那个曾被骗走三万八千块钱的东北青年,如今掌控着数以亿计的投资。
所以,中国一线影人里,有谁的成长轨迹,能比大鹏更像一部"逆袭爽文"?
目力所及,几乎没有。
从最早的互联网视频主持人,到模仿国外短剧亦步亦趋拍出《屌丝男士》,再到 2015 年执导第一部电影《煎饼侠》狂揽 11 亿票房,他就此从一名"网络红人"或者说"影视边缘人"杀进了电影圈。
迄今,已十年。
2017 年,大鹏第二部电影《缝纫机乐队》推出,虽然票房不及《煎饼侠》,但在口碑上,却扳回一城,人们看到了他对梦想这个主题更真诚的探讨。
但彼时的大鹏,还是"草根"、"喜剧"、"接地气"的代名词。同时,他也背负着" low "、"笑点尴尬"、"只会拍段子集锦"的争议。
真正的转折点,出现在那部实验性的、几乎没有商业回报的《吉祥如意》(票房 1350 万)。这部电影让人们第一次看到,原来大鹏不只会搞笑,他有表达的欲望,有艺术的追求,更有捕捉真实情感的能力。
从那以后,大鹏就像打通了任督二脉。
到了《保你平安》,大鹏完成了自己的"初始进化"。他开始将镜头对准社会议题,用一个"辟谣"的故事,去探讨网络暴力、人言可畏的沉重主题。电影既保留了他擅长的喜剧元素,又有了深刻的社会关怀,真正做到了雅俗共赏。
他不再满足于让观众发笑,他想让观众思考。
而到如今的《长安的荔枝》,则完成了"终极进化"。可以说,这部电影是大鹏在现实主义道路上又一次成功的探索。他非常聪明地抓住了原著的精髓:这不是一个英雄史诗,而是一个普通人的血泪史。
他没有把李善德塑造成一个高大全的英雄,相反,把李善德的"怂"、"精明"、"无奈"都拍了出来。李善德不是心怀天下要去完成什么丰功伟绩,他最初的动力,就是"活下去"。
这种对人物弧光的精准把握,使得影片能够立得住。
在节奏上,大鹏也处理得相当老练。从最初的运送荔枝方案设计(逻辑推演的智力快感),到中途各种突发状况(解决问题的紧张感),再到最后冲刺阶段与时间的赛跑(极限挑战的压迫感),张弛有度,全程都能抓住观众的心。
自打《煎饼侠》初试啼声十年后,大鹏已经从一个单纯的"喜剧演员型导演",蜕变成了一个真正懂得如何用视听语言讲好一个复杂故事的"电影导演"。他个人的成长史,和他电影里那些小人物的奋斗史,形成了奇妙的互文。
《长安的荔枝》是大鹏从影以来,个人色彩最浓烈、表达最完整的一次创作,也是他交给自己,也交给观众的一份答卷。
他用李善德的经历,完成了对自己的一次重塑。
2004 年,北漂的大鹏四处碰壁。
当电台主持人,连报名资格都没有;去后海当酒吧歌手,老板看他样子就拒绝了。最后,搜狐音乐频道给了他一个面试机会。
他穿着花五十块买的西裤,把 POLO 衫掖进去,腋下夹着个小黑包,去了五道口搜狐大厦。他被录用了,月薪八百。
工作是把乐队寄来的参赛歌曲转成数字格式,纯体力活。但他多做了一步:他把上百首歌听了一遍,分成摇滚、流行、民谣等几种风格归类储存。就因为这个细节,他留了下来。
他的前同事回忆,大鹏就是一个非常努力的人,又能坚持,并且会穷尽身边的所有资源去完成目标。
当时的网络编辑,就是复制粘贴,但他想在文章末尾署上自己的名字。主编觉得没意义,他就自己写稿、自己排版,做出一篇点击率很高的文章,终于让自己的名字出现在了网页上。
他要的是存在感,是被看见。
掌控的第一步,是掌控自己的名字。
很快,他又掌控了自己的声音。主持人黄洋临时拉肚子,他被推上去主持《明星聊天室》,第一次面对镜头,被花儿乐队的大张伟怼得说不出话。
那是一次无比惨痛的经历。他紧张到说话都抖,完全接不上大张伟的话,觉得自己笨得要命。一个小时的访谈,他觉得像一天那么长。他从此患上了"大张伟恐惧综合征"。
但他没有退缩,而是想办法让自己留在这个位置上。当时网络节目粗糙,镜头只对着明星,主持人就是个画外音。他跟摄像商量,能不能开场先拍他一下?他问问题的时候,能不能也拍拍他?他想往前蹭,哪怕只是半个身位。
他甚至开始掌控节目的生死。2006 年,搜狐请来电视台的专业导演,大鹏面临下岗。
为了不被换掉,大鹏把自己逼到了绝境。他开始琢磨怎么让节目变得和别人不一样。他设计"明星接力问答"环节,增加观众黏性;他在直播间隙弹吉他唱歌,填补空白;他自己建论坛,和网友互动,邮寄签名照。 他用尽了一切办法,把自己和节目深度捆绑。
最终,导演被他的努力打动,决定不换人了。她对大鹏说:"就是你了,我相信你会做得很好。" 那天,大鹏和摄像师去下馆子,喝了一瓶啤酒就醉了,他喊道:
"我要捧红我自己!以后谁也别想换掉我!"
这声呐喊,是他想当"大哥"的决心,也是一个小人物在庞大体系里,为自己争取生存空间的怒吼。
他跟领导提议,自己单干一档脱口秀节目,盘点每日娱乐新闻。自己写稿、自己主持、自己剪辑、自己推广。
这个被逼到墙角才诞生的节目,叫《大鹏嘚吧嘚》。他掌控了内容,也就掌控了自己的饭碗。
但饭碗,端得也不稳。最惊险的一战,是"抄袭门"——《大鹏嘚吧嘚》的片头,被美国脱口秀大神柯南 · 奥布莱恩挂在节目里公开处刑,说他们抄袭。
网络吐槽、批评铺天盖地而来,他一夜之间"代表中国人丢了脸"。那是他第一次体会到,红的代价。
片头确实是外包公司抄的,但他不能说,说了也没人信。在领导"我不干涉你,就用你自己最熟悉的方式吧"的授意下,大鹏做出了一个最互联网、也最大胆的回应。
他在节目里公开道歉,然后用更戏谑的方式,反过来吐槽柯南。他赌柯南的团队会看到,会回应。他赌赢了。柯南在节目里不仅原谅了他,还免费送了他一个新片头。
大鹏把一场国际化的公关危机,变成了一次绝妙的隔空互动。
后来,在他的坚持下,又模仿德国短剧《屌丝女士》,制作了《屌丝男士》。
《屌丝男士》的成功,不是影视圈的成功,是野路子的成功。它不讲究镜头语言,不讲究叙事结构,它只讲究一件事:
用户反馈。
评论区喜欢什么,下一集就多来点;哪个段子被骂了,下次坚决不用。这种 A/B 测试式的创作,是科班导演们看不上,也学不来的。
所以,当大鹏想要那声"大哥"时,他要的不是江湖地位,而是产品经理对自己一手打造出的爆款,应得的 KPI 确认。
在互联网这个山头,他用流量,给自己构筑了第一把交椅。
山头有了,但大鹏还想"过江"。
电影圈,是另一条江,水更深,浪更急。互联网的"大哥",到了这个新码头,可能连个船夫都算不上。
他的电影路,是从跑龙套开始的。
在李连杰和文章的《海洋天堂》里,他演"徒工甲",最后电影上映,只剩下一秒钟他和文章洗澡的戏。他去演《倔强的萝卜》,就是为了能和黄渤合作,结果他的两场戏里,根本没有黄渤。他只见了黄渤一面,合了张影。
他知道,想上桌吃饭,得自己先有张桌子。
2015 年,大鹏做了一个决定。他把《屌丝男士》几年积攒下的人脉、自己的名气、所有的网感和段子,全部打包,像一次激进的杠杆投资,全部押在了一部电影上——《煎饼侠》。
那一年,也是作家马伯庸辞掉施耐德电气的工作,从一个" PPT 民工"正式成为专职作家的一年。一个互联网产品经理,一个外企项目经理,都在这一年,决定换个赛道,赌一把大的。
《煎饼侠》狂砍 11 亿票房。但电影圈的饭桌上,没人觉得大鹏是"大哥"。在五环内的名门正派看来,这不过是一次漂亮的流量变现,一次互联网对电影市场的降维打击。他们觉得,这更像是一次流量的精准变现,割了一波响亮的韭菜。
大鹏自己也明白。他把赚来的钱,投进了下一部电影,又下一部。他开始做一些奇怪的选择。比如,去拍一部几乎没有商业回报的《吉祥如意》,把镜头对准自己东北老家的亲人。
他把在搜狐的那套打法,反过来用。
以前是用户喜欢什么,他拍什么。现在是,他想拍什么,然后想办法让用户喜欢。这是一个导演的自觉,也是一个"大哥"想另立山头时,必须缴纳的投名状。
最能体现"大哥"气质的,不是票房,而是他身边的人。
码头换了,但人还是那拨人。他把搜狐的团队带了出来,一起扎进了电影这个高风险行当。他的制片主任,执行经纪人,都是从他做编导时就跟着他的老部下。
他的一位属下,当年在搜狐,因为工作对接被大牌经纪人骂哭,捂着嘴不敢出声。大鹏跟她说,以后会给她报仇。后来,他把这些跟他一起吃过苦、挨过骂、受过委屈的兄弟姐妹,都带进了自己的电影版图。
在一个名利流转比 K 线图还快的圈子,十几年的不离不弃,本身就是一种能力。这意味着,大哥带着兄弟,有肉吃,有仗打,输了能扛,赢了会分。
否则,早就散了。
-5-
某种程度上,电影版《长安的荔枝》的成功,是两个有着不同人生轨迹(却殊途同归)的宿命交汇。
一个前外企民工马伯庸,写了一个古代公务员李善德做项目管理的故事;一个前互联网产品经理大鹏,把这个故事拍了出来,还亲自演了那个被 KPI 逼疯的项目经理。
三个不同时空的灵魂,就这样相遇了。
电影里,李善德的挣扎,就是大鹏前半生的缩影。
李善德被一个突如其来的任务砸蒙圈,就像大鹏被那家叫"名人唱片"的公司骗走家里凑来的三万八千块钱,最后人去楼空一样。
李善德为了完成任务,想尽一切办法,不择手段,就像大鹏为了请到明星,软磨硬泡,"蹭"遍了半个娱乐圈。
这一次,他没想怎么逗乐观众,只想怎么让观众相信——
相信一个九品小官,在帝国这台精密又无情的机器面前,是如何被碾压,又如何用自己的血肉之躯,找到了一条缝隙,完成了一次悲壮的冲锋。
电影上映后,票房不算大爆。它没有《煎饼侠》那种简单粗暴的爽感。但圈内外的评价,第一次,对大鹏的作品,用上了"质感"、"真诚"、"进步"这样的词。
从想当大哥,到被人半开玩笑地叫大哥,再到真正成为能扛事、能服众、能拿出顶级作品的大哥,大鹏走了十年。
这十年,他像李善德一样,一关一关地闯,一站一站地熬。从互联网的流量高地,到电影圈的口碑洼地,再一步步爬上来。
如今,应该没人会再开那个关于成龙的玩笑了。
电影圈的饭桌上,大鹏自己,就是一个山头。
-6-
1999 年暑假,上高三之前,大鹏和同学康斌揣着凑来的九百块钱,去了大连。那是他第一次看到没有顶的楼,第一次看到海。钱花光了,回家的路费不够,他俩在沈阳的马路边睡了两天。
为了凑钱,他在中山广场卖唱。帽子放地上,里面搁几毛钱当引子。没人理他,一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过来给他当托儿,说这样就能聚拢人气。大城市的孩子就是聪明。后来,小男孩借口回家要钱,拿走了他十块钱打车费,还顺走了他的帽子,再也没回来。
他遇到了另一个卖唱的,叫郭艳东。郭艳东听了他写的歌,夸他写得好,还掏出身上仅剩的三十块钱给了他。靠着这三十块,他和康斌才坐上了回家的火车。
十几年后,大鹏在春晚后台又遇到了郭艳东,那时郭艳东已经是《新文化报》的首席记者。大鹏帮他拿到了赵本山的独家专访,算是报了当年的恩。
大鹏之所以有这种"硬路子",只因为,他是赵本山的第 53 位弟子。
2009,大鹏首次有机会拜师时,拒绝了。他说自己还不够优秀,配不上"本山弟子"四个字,然后转身跑开,躲起来哭了很久。他自己都不理解为什么要拒绝。
2010 年春晚后台,又遇到了赵本山,他准备好了。几个月后,正式拜师。
《长安的荔枝》里,也有赵本山的影子——第 32 个徒弟宋小宝,客串其中。
当初,大鹏被揶揄"最名不符实"的本山弟子,如今,却成为赵本山众多徒弟里,最出成绩的。
或许,是因为他一直记着赵本山的一句话:
"要站在地上,说人话。"
大概,这也是他创作上的"秘密"。
撰稿|JackA
策划|文娱春秋编辑部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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